耶稣又对他们说,我要去了,你们要找我,并且你们要死在罪中。我所去的地方,你们
不能到。犹太人说,他说我所去的地方,你们不能到,难道他要自尽吗?耶稣对他们
说,你们是从下头来的,我是从上头来的。你们是属这世界的,我不是属这世界的。所
以我对你们说,你们要死在罪中,你们若不信我是基督,必要死在罪中。
—— 约翰福音8:21-24

我和韩德强原来有过好几次争论,但现在我们在一些方面,观点开始靠拢。更多的,是
我在向他靠拢。比如,他提的正反馈和负反馈机制,我这几年在不断地认识,不过,我
用的是均衡和极化,以及强者恒强和穷人恒穷这些字眼儿,来表明这个世界的发展趋
势。韩德强表述里的正反馈和负反馈机制,是一个自然科学名词。我用的名词,则是社
会科学的。


一、财富和贫困的自增强


我想讲的是,这个世界的确已经走到了尽头。之所以走到尽头,是因为我们的发展模
式。这是一个强者愈强和弱者愈弱的机制,是一个财富自增强和贫困自增强的机制,是
一个自动走向毁灭的机制。


我们可以试着看一下现在的全球化,它实际上只是资本的全球化,而不是劳动的全球
化,不是土地的全球化,不是技术的全球化,也不是管理的全球化。在诸多生产要素里
面,唯独资本全球化了,唯独资本自由化了。其他生产要素,都被排斥在外。这是一个
强者对弱者的排斥,是一套形成全球性的广泛认同,已无法调转方向的机制。


资本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就形成一套财富的生产和消费机制。这套财富生产和消费机
制,迎合了人类追逐财富、追求消费满足的欲望,从而对每个人都形成了非常大的诱惑
力,自然也就产生了对资本强权的认同。由于几乎每个人都为资本所诱惑,资本自然就
扮演了主导者的角色,就成了一个强者。逐渐地,这一套机制扩散到全球,使得全球化
就演变成了“资本的全球化”,或“全球的资本化”。谁拥有资本,谁就成为主导力
量,去推动和改变全球化。中国人在近些年的发展过程中,常常说到“强强联合”。实
际上,这不是中国人发明的,整个世界机制,就是强强联合,是强者和强者的合作,弱
者则往往形不成对等的合作,自然也就无法站在与强者公平交易的对等位置上。于是,
就出现了强者的盛宴,和弱者的眼泪。不仅中国如此,世界上每个地方的发展,都是这
样,因为这已经是一套世界逻辑。


二、强者恒强的机制


   这样一套逻辑,是怎样形成的呢?我认为有一种“强者恒强”的机制,在发挥作用。
这个机制,可以叫做资源资本化。要知道,神给了人类足够生息繁衍的资源。每个地方
的人,都拥有附在自己身上的人力资源,以及多多少少地拥有够用的自然资源、社会资
源、金融资源,还有文化资源等等。但是,这些资源放在穷人手上,没有变成财富。比
如说,贵州的山区,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少数民族文化资源丰富,但是,本地人没有
将资源资本化的能力,或者意识。资源换不成钱,本地人只能守着这些资源,自给自
足,也自娱自乐。本来,这无可厚非,甚至是可羡慕的。但是,人们的贪欲、资本的扩
张欲,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下去,于是,资本和地方政府强强联合,进入到这
里,投资开发,水库电站、工厂商店,景点旅游等,森林被砍伐,把这些穷人的资源,
变成了富人的财富,资源资本化了,穷人的生存根本,子孙后代的未来,也就岌岌可危
了。


   资本所有者掌握了资源资本化这样一个工具,就能够使财富如滚雪球般地越滚越大,
实现了财富的自增强。其他生产要素,如土地、劳动、技术、管理等等,要么为资本所
占有,要么被资本所雇佣。是资本占有各大生产要素,而不是劳动占有资本,不是土地
占有资本,不是技术占有资本,不是管理占有资本。是资本把上述要素整合在一起,推
动了财富不断的创造,而在财富的分配上,自然也是资本留利占了大头,自然就出现了
资本留利的不断堆积和劳动留利的相对不足,导致了全球性的流动性过剩和物价上涨,
这就是我们的发展主义,这就是近400年来人类发展的真相。可以说,整个人类发展,
就是一个把资源不断转化为资本的一个过程。


如果说资源资本化是“发展”的本质,熨平资源资本化带来的社会震荡,则是“改革”
的本质。改革的过程,就是处理资源资本化累积的矛盾的过程。积极的改革,应该是主
动形成资源资本化增值收益的合理分配机制,去事前减轻发展的震荡。而大多数改革则
是消极的,是在资源资本化过程中出现了矛盾激化,不得不被动推出措施去缓解或者化
解的。缓解或者化解得好,这个改革就是一个好的改革,就会坚持下去;缓解或者化解
不好,就会带来社会不稳定因素,最终会有新的改革机制纠错,使得这套发展机制持续
运行下去。“改革-发展-稳定”,成为发展主义的永恒三角,内在的驱动机制,就是
资源资本化。所以,无论如何改革,体制如何转换,资源资本化的发展逻辑,强者愈强
的发展机制,不会改变。改革只不过是给这个庞大的发展机器,加一些润滑油,使得这
个大机器更顺畅地运转而已。发展模式和改革模式,这两个轮子一块转,构成了一个现
代化机制。不仅中国在发展和改革,世界各国都在发展和改革。只不过中国的改革,有
更多的政府主导的色彩。中国推行的市场经济,本质上是以政府公司化为特色的政府市
场经济,而非华盛顿共识所言的自由市场经济。一个月前,我访谈非洲几个国家的部
长,他们羡慕中国的一点就是,他们在外国资本、外国政府和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
组织这些国际组织给他们开出的经济药方面前,只能全盘接受。中国政府面临同样的压
力,却一直保持了政府的主导权。他们之所以陷入粮食危机、贫困陷阱,是他们被自由
市场经济化,已经失去了国家发展的主导权。在这种基本背景下,我们考虑环境的命
运,考虑农业的命运,就会比较清楚。相对于资本的强者恒强,环境和农业面临的,是
穷人恒穷和弱者恒弱的逻辑。市场的全球化和自由化,将他们推到了发展的另外一个极
端。2005年,我写了两篇关于穷人经济学的文章。一篇文章的题目,叫做《穷人恒穷的
逻辑》,是偏理论的,阐述了穷人资源被富人资本化,从而导致穷人恒穷的机制。另外
一篇,叫做《总是劳动在追逐资本——我的另类黄山游记》,是由黄山的游历,来实证
说明这样一套逻辑的。


三、农业作为弱质部门的的风险特征


   不幸的是,农业和环境、穷人、穷国一道,被推到了发展主义的另外一端。我们常说
农民是弱者,农村是弱势,农业是弱质。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知道,农业生产者拥有
的生产规模,通常是非常小的。你那一亩三分田,在资本面前,根本没有发言权,甚至
根本就不会给你发言的机会。资本所有者会形成强大的企业组织,资本所有者会游说政
府,在资本和政府这两个强势集团面前,农民实际上是一盘散沙,别说谈判了,连上谈
判桌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连谈判桌都没有。组织的极度不对称,使得市场机制所崇尚的
fair play(鲁迅、毛泽东、王蒙把它叫做费厄泼赖),即公平交易,根本不可能形成。在
公平交易不可能形成的情况下,农民就只能乞求被强势集团雇佣,为强势集团服务,同
时也就处在受强势集团剥夺的位置上。


农村也是弱势的。相对于城市部门,相对于工业部门,农村同样没有发言权。


农业是一个弱质的农业,我们知道工业品的生产,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天气状况。风调雨
顺与否,对工业影响不大,对服务业影响不大,但对农业却影响甚大,因为农业是唯一
一个人与自然相交换的部门。农业的产出,更多的取决于耕地规模和天气变化,农作物
的生长,是自然界吸收阳光、空气、雨水、养料的一个自然过程,不像工业品和服务那
样,完全由人为控制。农业生产的实质,不过是人接受神恩赐的过程,是将太阳能转换
为食物能的过程。也就是说,农作物的产量和质量,实际上是由神来决定的,主要不是
由人来决定的。


这样,我们就能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农业至少要比工业和服务业部门,多面临一项风
险——自然风险。此外,我们还知道,在缺乏保护,缺乏组织的情况下,农民们又面临
着比制造业和服务业更大的市场风险。而且,农业的自然风险,主要是由追求消费满足
的,处于生存经济状态的小农承担的,这和追求利润的企业部门承担的市场风险,是有
本质区别的。在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双重叠加的情况下,农业就变成了一个弱质部门。
这是从农业的风险特征角度去谈的。


四、农业作为弱质部门的供求特征


农业命运悲惨的另外一面,可以从市场的供求关系去看待。我们知道,人的肚子容量有
限,农业最主要满足的,却又是人的肚子(吃饭)问题,我们的胃每天所消费的粮食是
有限的,一日就是三餐,顶多像广州人所讲的三茶两饭。不管怎样,你的肚子一天吃的
有限。我们比照一下人们对工业品和服务的消费容量,就知道肚子有限,对于农业的意
义了。因为,人们对于工业品的消费能力,对于第三产业服务的消费能力,近乎是无限
的。就工业品而言,比如说过去有大哥大,一个公司有一台很不错了,很威风。后来可
以过渡到有BB机,有手机,过渡到每个人都拥有一个,过渡到一个人甚至可以拥有几
个,这是工业品的扩张,在一个小小产品上的体现,可以说,人们对某一类工业品的消
费,可以有一个非常大幅度的持续扩张。同时,这种消费还具有非排他性。你拥有手
机,并不排斥你去看电影,去买DVD,去开汽车,不排斥你去消费其他的工业品和服
务。但是我吃饱了饭,就排斥了我继续吃其他东西,因为我肚子饱了。所以,对工业品
的消费能力,本质上来讲可以无限的扩张。服务的消费更加可以无限的扩张。比如说我
们过去是一个月看一场电影,这已经很不错了。我现在可以一周看一场,或者一周看几
场,我甚至可以一天看几场。这两天,我看到一个新闻,一个印度小伙子连看了120个
小时电影,破了吉尼斯世界记录。服务的消费,互相之间也很少具有排他性。通过比
较,我们可以看到农业扩张能力有限的一个微观基础——每个人在农业需求方面的扩张
能力有限。或者更明白一些说,农产品消费面临的是单一消费功能约束,是生理约束,
工业品和服务的消费面临的是多种消费功能约束,是心理约束。前者是一种生理承受能
力,是有限的,后者则是心理上的消费欲望,近乎是无限的。经济学鼻祖亚当•斯密,
在其《国富论》(1776)也明确说明:“对食物的欲望是受每个人的胃的狭小的能力所
限制的,然而对便利品、房屋的装饰、衣服、车马家具的欲望似乎没有什么界限和边
界。”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农业相对于工业品和服务,在消费需求这个微观基础上的巨
大差异。进一步的,农产品消费能力这个微观基础加总,成为一国,甚至整个人类对食
物总消费的有限需求。我们知道,食物是供人类食用的,人类的再生产周期很长,且具
有粘性,在短时间内难以出现人口爆炸性的增长。由此,也就决定了对农产品的消费需
求,在短期内难有大幅度的增加。


刚才是从需求讲的。我们再从供给上讲。上文提到,农产品的供给,主要是由农地规
模、耕作条件、天气变化等自然因素决定,播种和收割在人,叫万物生长的,乃是神
(哥林多前书3:7)。人们在农作上投入的资本、技术和劳动,对农产品的产出有影响,
但作用有限,短期内也难有大的突破。


供给和需求都相对稳定,这是农业经济的一个基本规律。当供给和需求大体比较稳定的
时候,农业本来应该成为一个相对稳定的部门,在稳定中发展。但问题来了,扩张能力
有限,是不符合资本本性的。资本的本性,是要扩张的。只有在扩张中,资本才能实现
利润最大化。因此,即使是农产品处于短缺经济的状况下,资本也不太愿意进入,从而
使得劳动者的勤劳,成为致富的一项充分条件。可是,当多数国家农产品已经进入过剩
经济状态的时候,不仅是资本更加不愿意进入农业,连劳动,也不愿意过多进入农业
了。因为勤劳,已不再是致富的充分条件。我曾经访谈过一位农民工,他告诉我,现在
人不能赚钱,只有钱才能赚钱。这位在城市与农村的夹缝中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农民
工,面对他的农民父亲“勤劳致富”、“勤俭持家”的家训,用自己的生命阐述了这个
劳动难以说话,惟有资本说话的过剩经济时代,对我们既有观念的颠覆。就整个农业领
域而言,伴随农产品过剩的,是劳动力过剩,或曰闲置。劳动力的闲置,不仅是生产能
力的闲置,同样也是消费能力的闲置。这使得所有处于生产过剩状态下的劳动者,都面
临着劳动中断和消费中断威胁,无法和资本所有者形成对等的谈判。于是,劳动者与资
本所有者收入分配差距越拉越大。生产过剩条件下,大众本已稀缺的消费能力,愈加稀
缺。这又进一步加剧流动性过剩,加剧财富积累的两极化,以及消费满足程度的两极
化。少部分人过度消费,而大多数人则囊中羞涩。于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人们
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增产不增收”、“勤劳不致富”的城乡差距拉大、贫富差距拉大
现象,一再上演了。正如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所言:“在文明时代,贫困是由过剩本
身产生的。”不幸的是,我们已经处在这样一个文明时代。


由于资本不喜欢农业这样的难以扩张的特征,又由于我们早已进入了事实上的过剩经济
(不管我们把它叫做相对过剩,还是绝对过剩)。如果让资本自由选择,资本大多数投
向的不是农业领域,而是工业领域,是第三产业服务领域。因为只有在无限扩张的部
门,才能创造不断扩张的财富。农业领域很难创造更多的财富。如果让市场配置农业,
肯定会出现农业的相对萎缩,这就是配第-克拉克定律所描述的农业小部门化问题。


五、农业的市场失灵与农业补贴的必然性


   认识了农业的风险特征和供求特征这两大规律之后,我们再将话题转到一个富有争议
的问题——农业补贴上。一直以来,我们总是去指责发达国家,说他们在干预农业生
产,提供高额补贴。要知道,可能是他们对了,而我们错了。因为他们很清楚,政府在
弥补市场失灵,他不能看着让农产品供给的市场失灵继续下去,否则我政府就失灵了。


   所以,我们要换一个角度去理解农业补贴。很明显,农业是提供生存必需品的部门,
农业已经由一个产业性的生产部门,在慢慢转变成为一个提供全社会生存必需品的公共
部门。所以,将农业当作一个产业,将农产品当作私人物品,是对全人类生存必需品认
识的不足,是对农业多功能性认识的不足,说可怕一点儿,是在挑战全人类、全体国民
的生存权利。农产品既然不再是私人物品,或至少不再是纯私人物品,就不应该由市场
来提供,或至少不应该单纯由市场来提供。在发展中国家,有一批人批驳发达国家的农
业补贴政策。比如,有一些言论说,不是发展中国家的小农竞争不过美国、欧洲、日本
的农民,是因为他们高补贴,我们没有补贴。政府不仅没有补贴农民,农民反过来在补
贴政府。在2004年之前,中国的农民还一直交着农业税!什么时候他不补贴了,我们肯
定能竞争过他们。可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永远穿着高补贴这双耐克鞋,我们至今还是光
着脚,前些年腿上还绑着沙袋。他们穿着名牌鞋,我们光着脚,绑着沙袋,怎么和他们
去进行百米比赛?!将两种,甚至多种耕作性质完全不同的,提供生存必需品的农业模
式去同台竞争,是人类不顾广大农民死活,同时也最终不顾自己死活的血腥厮杀。将
97%的靠人力和畜力耕作的小农,与3%的开着联合拖拉机,又从政府手中拿着高额补
贴的农场主,拉去同场厮杀,是对全人类的犯罪!在这样一套世界体制下,97%的小
农,守着本已十分微薄的、还在不断被瓜分的农业利润,已经连自己的生产成本都难以
补偿,处在生计都难以维系的境况,我们居然还让他们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参加所谓
的自由比武打擂,良知何在?!引用UNDP《2005年人类发展报告》中人类发展报告处
处长凯文•霍金斯的一个评论:“在自由市场的花言巧语和强调公平竞技场优点的背
后,铁的事实是一些世界上最穷的农民被迫进入与工业国家的财政部而不是北部农场主
的竞争。”所以,要认识到农产品自由贸易之害,认识到当前粮食危机的根源,认识到
人类共同把自己,逼上了用食物自杀的绝路。


回到市场失灵的论述,由于农业本身经营的特征,已经决定了发达国家必然要补贴,中
国也必然要走向补贴,甚至高补贴。不管有没有意识到,中国自2004年起,实际上已经
开始从汲取农业,走向了补贴农业。至少领导人意识到了,粮食是本国每一个国民的生
活必需品,政府有义务让每个国民获得这种生存必需品。粮食安全,是国家安全的基
础。所以,中国才会愿意实行世界上最严格的耕地保护制度。世界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国家,像中国这样,制定了如此严格的制度,要保护耕地。这已在事实上反证了中国的
粮食安全压力,十分巨大。


六、依然落入发展主义逻辑的农业保护


   可惜,我们中央政府保护耕地的意愿虽然十分强烈,但保护的能力,却是很弱的。这
里实际上牵涉到中央和地方的博弈关系,中央是要保护耕地的,因为中央知道,这是在
保护国家公共物品的供给,在保护国家安全,甚至国家主权。但是地方政府却有另外一
套行为逻辑:我只是一个地方政府,只在这个地方的任期内干上有限的几年,有什么义务
提供国家公共物品呢?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只有利用“强者恒强”的机制,把资源资本
化,才会有GDP、才会有财政收入,才会有政绩。在中国现有的短任期制度和政绩考核
体制下,地方政府所遵循的,只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逻辑,只是上文我们所言的资
源资本化的逻辑,不会愿意提供国家公共物品,甚至连地方公共物品的提供都不太愿
意。


当发达国家普遍意识到农业要保护,中国也意识到农业要保护的情况下,就产生了这样
一种图景:政府有意识地促进农业的发展,促进人民生活必需品的稳定供给。但是在促
进的措施上,却重又走向了制度惯性的、强强联合的发展主义逻辑。在欧美发达国家,
补贴只会落到商品化农业上。为什么呢?只有商品化农作,才能得到更多的农产品,去
支撑更多的城市人口,才能形成农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他们不会补贴自给自足的小农经
济,只会去补贴产业化农场,通过强强联合,去挤垮这些小农场。事实上,美国政府在
协助大资本挤垮小农业,最终使小农场纷纷走向破产兼并的道路。从1930年代到现在,
美国的农场60%以上已经破产了,这使得美国的农场数量减少了60%以上,接近70%。
在1935年,美国农场数量是681万家。1950年,下降到565万家;2006年,再下降到209
万家,目前的农场数量不足1935年的31%,1950年的37%。1935年以来,470多万家农
场被破产兼并,而主要农作物耕作面积并没有减少,这是因为兼并主要在商品化作物之
间进行的,小农场被不断地挤出商品化作物的生产。中国政府目前在农业上的作为,也
近乎是亦步亦趋地模仿美国,也是在协助大资本挤垮小农。这又是一个强者恒强的资源
资本化机制,在中国的体现;又是一个强强联合的机制,在农业领域的体现。


七、我们上升的梯子已经断开了

政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因为他无力自行提供粮食这种国家公共物品。于是,就想
吸引资本对农业加大投入。我们又已经知道了,由于农业的风险特征和供求特征这两大
基本规律的存在,资本并不愿意投入农业,那怎么办呢?就要采取办法吸引资本。要吸
引资本,就要给资本开出优惠的条件。这些优惠的条件,包括了允许资本占用更多农
地,去实现机械化,进行大规模标准化、产业化的生产,这样一个生产方式要耗用石
油,要耗用化肥、农药,因为仅靠劳动,是不可能做大规模生产的,不可能做产业化和
标准化生产的。通过这样的方式,就可以使农业劳均生产效率大幅度提高。而提高的代
价,是消耗能源发展农业,使农业和能源紧密地联系起来。本来,主要靠人力和畜力耕
作的传统农业,和能源供给,并无直接联系。但这几十年来,产业化农业体系在全球范
围内的扩张,使得粮食产量与石油供应,出现了越来越紧密的相关关系。产业化农业,
不仅仅是把当前的太阳能转换为食物能,还另外耗用了大量矿物能(史前的太阳能),
将其转换为食物能。有一位农业专家曾说,所谓现代农业,或者所谓农业现代化,就是
借助土地,把石油转化为粮食。这句话是非常深刻的,事实也大体如此。


通过能源的投入,带来粮食的产出,是产业化农业成为主流农业模式后,必然出现的现
象。虽然这只是世界上3%的农民所为,97%的农民,仍主要依靠人力和畜力(关于这
一点,可见我2008年的一篇文章《粮食主权、粮食政治与人类可持续发展》),但这
3%的农业机械化、石油化和化学化,已经成为全球范式,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诸多后
发国家模仿的对象。这会进一步加深农业和能源,和全球环境变暖之间的联系。我们已
经看到,石油农业和化学农业在世界上大行其道。目前在中国,也是大行其道。


但另外一个问题接踵而至,这样的模式能不能持续?如果能源是无限供给的,石油是开
采不尽的,生态环境是一直可持续的,这样的农业模式就可以一直往前走下去。可惜,
这些基本假设,都不成立。当前,人类发展已经遇到了一个瓶颈,就是能源紧缺。伴随
石油峰值的来临,石油价格的上涨,将会是刚性上涨。本轮石油危机,就不再是前几次
那样的短期危机了。与石油危机相伴而生的,就是粮食生产危机。高油价,必然伴随着
高粮价。这就带来了机械化、产业化农业生产的危机,也使得现代农业的图景,规模农
业的图景,到此为止了。进入现代农业俱乐部的国家,会进一步俱乐部化。而没有进入
这个俱乐部的国家,将永远被排斥在外。美国式的现代农业,可能永远会成为一个梦
想,更确切的说是幻想,而不再可能是后发国家的现实了。美国梦,将永远是一个梦。
因为仅仅依据资源条件,就决定了世界上只可能有一个美国。2007年,有一本书在中国
热炒,题目叫《富国陷阱:发达国家为何踢开梯子?》,说的是当今发达国家,正在试图
踢开那个能使发展中国家爬到顶端的“梯子”——即行之有效的政策和制度,并向发展
中国家介绍所谓的“好政策、好制度”,以此来阻止发展中国家的发展。但现在的更为
现实的情况是,后发国家上升的梯子,不仅是被发达国家踢开了。仅仅就能源的可持续
供给上,这个梯子自己就已经断开了。


八、逃生的门是窄的


危机已经摆在面前了,我们难道没有逃生之路了吗?


的确,我们的逃生之路,是非常狭窄的。耶稣基督说:“你们要进窄门。因为引到灭
亡,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
的人也少。”(马太福音7:13-14)
耶稣基督所言的窄门,是信从天国的福音。而我们若仅就农业模式而言,这个窄门就是
逐步恢复,至少是有意识的保留和保护依靠人力和畜力的小农耕作,逐步减少甚至斩断
近几十年来才形成的农业对于石油、化肥、农药的依赖。可惜,让这样一部庞大的现代
化大机器,停止原有的运作模式,转向对于小农耕作模式的臣服,几乎是不可能的。所
以,我们说,这个门是窄的,在资本主导世界的今天,近乎不可执行。
但从现实可行性上讲,我们又别无选择,只能重提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只能重新设想
靠劳动力,靠畜力作为主要的耕作动力的制度,只能试图重建本地化的、自给自足的食
物体系。这可能是惟一的选择,实际上,20世纪恰亚诺夫和斯科特的理论早已经证明
了,这也是更具有生命力的农作模式。是的,机械驱动的农作模式,看来更为强大,但
是一切断能源供给,马上就会车轮停转,它是非常脆弱的。说大一点儿,整个现代化系
统,都是非常脆弱的。2008年中国雪灾、汶川地震、南方水灾等发生后,油、电、粮
食、道路、手机信号等任何一条供应链的中断,都会带来灭顶之灾,已经清楚显现了现
代化系统的脆弱。


现实问题是,我们的思维,都已经换成了发展主义的思维,换成了石油农业和化学农业
的思维,就很难转回头去欣赏可持续的自给自足的小农耕作传统,我们甚至会斥之以愚
昧落后的字眼儿,世界已经无法走回到这种耕作模式上了。我们也看到,美国已经走上
了这条不归路,没有办法回头了,所以,他只能加强石油等能源控制、加强可替代能源
研发、加强粮食体系的全球扩张,使得在这场一同奔向死亡的竞赛中,他能挺到最后。
他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就产生了路径依赖,只能一路走下去。


甚至连朝鲜这样的后发国家,都难以走回头路了。文佳筠论述过朝鲜农业机械化的进
程,和发展石油农业、化学农业的失败,以及大饥荒的来临。温铁军也去朝鲜做过调
查,发现朝鲜已经有两代人没有人力和畜力农作的经验了,农民们已经不会看天时,不
会堆肥,不会使用传统农具。原来依靠苏联建立的一整套现代化农业模式,在1990年苏
联解散之后,几乎全部瘫痪。苏联给朝鲜建设的一整套大机械模式,无法运作了,甚至
连零部件都无从更换。而且朝鲜没有油气资源,又没有钱去买石油,所以那些大型机械
就停在农地边儿,成为一堆废铁。一半以上的农地,没办法进行机械化耕作了。而重回
到靠人力劳动、靠畜力耕作的模式,又十分困难。要知道,已经是两代人已经只会用拖
拉机,不会靠双手耕作了。这就产生了巨大的模式转换成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1990年代以来,朝鲜农业大幅度减产。仅仅不懂收割、打场等收获损失,就达到了
36%,由此,引发了粮食危机,出现了大饥荒。更进一步,伴随粮食主权的丧失,是国
家主权的丧失,导致了国家发展战略必须听命于他人。你饿着肚子,为了有口饭吃,就
得乖乖地参加旷日持久的六方会谈,接受他国开出的条件。不吃嗟来之食,那是中国文
人一时的血气和骨气。作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在没饭吃的时候,还能有什么办法
呢?出让国家主权,可能是无奈,却又十分现实的一种选择。


九、极化效应与全球大危机的即将到来


我们看到,从农业,到能源,到环境,前景都是十分黯淡,因为这套模式,还在极化效
应当中。人类要想改变自己的生产模式、消费模式,改变自己的思维,改变自己追逐利
润、追逐财富、追逐欲望满足的行为模式,近乎是不可能的。读经济学,读懂了均衡,
只是读懂了一半,还需要读懂另外一半——极化效应。否则,你的经济学只能得50分,
或者说50分还不到。因为在经济社会和环境发展的大方向上,这个世界主要是在极化效
应的运作模式当中。小企业和大企业、小银行和大银行、小国和大国、穷困地区和富裕
地区、穷人和富人……从总体趋势上,市场是在将这个世界推向两极分化,而非协调均
衡。自然,危机和矛盾只会一步步累积,最终走向灭亡,而非进步。仅就农业而言,回
到勤劳致富,回到自给自足,回到本地化农业,回到依靠劳动、依靠畜力的可持续生产
模式,都已是不可能任务,遑论整个人类行为的改变呢!
所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局部上做一点努力,做一些改良性的行动,使一批先知先
觉者,能够及早回转,或许还能有一点儿出路。但就一个国家,和整个世界而言,大机
器已经开动了,人类走向危机的程序已经启动了,可能无法停止运转了。所以,我们就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食危机和能源危机一并爆发,并且螺旋式发展上升,最终又和金融
危机、环境危机、消费危机和生态灾难相伴随,酝酿一场更大规模的危机。当我们进一
步看到,这个世界在一步步走向虚拟化,走向从依靠实物财富,到依靠虚拟财富,再到
依靠纸币、衍生品、信心以至谎言,以维持市场的繁荣和政治社会的稳定,就能看到这
个体系已经岌岌可危了。至于会不会酿成类似1930年代的全球性大危机,或者远远超过
1930年代的大危机,我们无法左右,只好拭目以待了。
耶穌又對他們說,我要去了,你們要找我,並且你們要死在罪中。我所去的地方,你們
不能到。猶太人說,他說我所去的地方,你們不能到,難道他要自盡嗎?耶穌對他們
說,你們是從下頭來的,我是從上頭來的。你們是屬這世界的,我不是屬這世界的。所
以我對你們說,你們要死在罪中,你們若不信我是基督,必要死在罪中。
——約翰福音8:21-24

我和韓德強原來有過好幾次爭論,但現在我們在一些方面,觀點開始靠攏。更多的,是
我在向他靠攏。比如,他提的正反饋和負反饋機制,我這幾年在不斷地認識,不過,我
用的是均衡和極化,以及強者恆強和窮人恆窮這些字眼兒,來表明這個世界的發展趨
勢。韓德強表述裡的正反饋和負反饋機制,是一個自然科學名詞。我用的名詞,則是社
會科學的。


一、財富和貧困的自增強


我想講的是,這個世界的確已經走到了盡頭。之所以走到盡頭,是因為我們的發展模
式。這是一個強者愈強和弱者愈弱的機制,是一個財富自增強和貧困自增強的機制,是
一個自動走向毀滅的機制。


我們可以試著看一下現在的全球化,它實際上只是資本的全球化,而不是勞動的全球
化,不是土地的全球化,不是技術的全球化,也不是管理的全球化。在諸多生產要素裡
面,唯獨資本全球化了,唯獨資本自由化了。其他生產要素,都被排斥在外。這是一個
強者對弱者的排斥,是一套形成全球性的廣泛認同,已無法調轉方向的機制。


資本走到哪兒,就在哪兒就形成一套財富的生產和消費機制。這套財富生產和消費機
制,迎合了人類追逐財富、追求消費滿足的慾望,從而對每個人都形成了非常大的誘惑
力,自然也就產生了對資本強權的認同。由於幾乎每個人都為資本所誘惑,資本自然就
扮演了主導者的角色,就成了一個強者。逐漸地,這一套機制擴散到全球,使得全球化
就演變成了“資本的全球化”,或“全球的資本化”。誰擁有資本,誰就成為主導力
量,去推動和改變全球化。中國人在近些年的發展過程中,常常說到“強強聯合”。實
際上,這不是中國人發明的,整個世界機制,就是強強聯合,是強者和強者的合作,弱
者則往往形不成對等的合作,自然也就無法站在與強者公平交易的對等位置上。於是,
就出現了強者的盛宴,和弱者的眼淚。不僅中國如此,世界上每個地方的發展,都是這
樣,因為這已經是一套世界邏輯。


二、強者恆強的機制


   這樣一套邏輯,是怎樣形成的呢?我認為有一種“強者恆強”的機制,在發揮作用。
這個機制,可以叫做資源資本化。要知道,神給了人類足夠生息繁衍的資源。每個地方
的人,都擁有附在自己身上的人力資源,以及多多少少地擁有夠用的自然資源、社會資
源、金融資源,還有文化資源等等。但是,這些資源放在窮人手上,沒有變成財富。比
如說,貴州的山區,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少數民族文化資源豐富,但是,本地人沒有
將資源資本化的能力,或者意識。資源換不成錢,本地人只能守著這些資源,自給自
足,也自娛自樂。本來,這無可厚非,甚至是可羨慕的。但是,人們的貪欲、資本的擴
張欲,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下去,於是,資本和地方政府強強聯合,進入到這
裡,投資開發,水庫電站、工廠商店,景點旅遊等,森林被砍伐,把這些窮人的資源,
變成了富人的財富,資源資本化了,窮人的生存根本,子孫後代的未來,也就岌岌可危
了。


   資本所有者掌握了資源資本化這樣一個工具,就能夠使財富如滾雪球般地越滾越大,
實現了財富的自增強。其他生產要素,如土地、勞動、技術、管理等等,要么為資本所
佔有,要么被資本所僱傭。是資本佔有各大生產要素,而不是勞動佔有資本,不是土地
佔有資本,不是技術佔有資本,不是管理佔有資本。是資本把上述要素整合在一起,推
動了財富不斷的創造,而在財富的分配上,自然也是資本留利佔了大頭,自然就出現了
資本留利的不斷堆積和勞動留利的相對不足,導致了全球性的流動性過剩和物價上漲,
這就是我們的發展主義,這就是近400年來人類發展的真相。可以說,整個人類發展,
就是一個把資源不斷轉化為資本的一個過程。


如果說資源資本化是“發展”的本質,熨平資源資本化帶來的社會震盪,則是“改革”
的本質。改革的過程,就是處理資源資本化累積的矛盾的過程。積極的改革,應該是主
動形成資源資本化增值收益的合理分配機制,去事前減輕發展的震盪。而大多數改革則
是消極的,是在資源資本化過程中出現了矛盾激化,不得不被動推出措施去緩解或者化
解的。緩解或者化解得好,這個改革就是一個好的改革,就會堅持下去;緩解或者化解
不好,就會帶來社會不穩定因素,最終會有新的改革機制糾錯,使得這套發展機制持續
運行下去。 “改革-發展-穩定”,成為發展主義的永恆三角,內在的驅動機制,就是
資源資本化。所以,無論如何改革,體制如何轉換,資源資本化的發展邏輯,強者愈強
的發展機制,不會改變。改革只不過是給這個龐大的發展機器,加一些潤滑油,使得這
個大機器更順暢地運轉而已。發展模式和改革模式,這兩個輪子一塊轉,構成了一個現
代化機制。不僅中國在發展和改革,世界各國都在發展和改革。只不過中國的改革,有
更多的政府主導的色彩。中國推行的市場經濟,本質上是以政府公司化為特色的政府市
場經濟,而非華盛頓共識所言的自由市場經濟。一個月前,我訪談非洲幾個國家的部
長,他們羨慕中國的一點就是,他們在外國資本、外國政府和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
組織這些國際組織給他們開出的經濟藥方面前,只能全盤接受。中國政府面臨同樣的壓
力,卻一直保持了政府的主導權。他們之所以陷入糧食危機、貧困陷阱,是他們被自由
市場經濟化,已經失去了國家發展的主導權。在這種基本背景下,我們考慮環境的命
運,考慮農業的命運,就會比較清楚。相對於資本的強者恆強,環境和農業面臨的,是
窮人恆窮和弱者恆弱的邏輯。市場的全球化和自由化,將他們推到了發展的另外一個極
端。 2005年,我寫了兩篇關於窮人經濟學的文章。一篇文章的題目,叫做《窮人恆窮的
邏輯》,是偏理論的,闡述了窮人資源被富人資本化,從而導致窮人恆窮的機制。另外
一篇,叫做《總是勞動在追逐資本——我的另類黃山遊記》,是由黃山的遊歷,來實證
說明這樣一套邏輯的。


三、農業作為弱質部門的的風險特徵


   不幸的是,農業和環境、窮人、窮國一道,被推到了發展主義的另外一端。我們常說
農民是弱者,農村是弱勢,農業是弱質。為什麼這麼說呢?我們知道,農業生產者擁有
的生產規模,通常是非常小的。你那一畝三分田,在資本面前,根本沒有發言權,甚至
根本就不會給你發言的機會。資本所有者會形成強大的企業組織,資本所有者會遊說政
府,在資本和政府這兩個強勢集團面前,農民實際上是一盤散沙,別說談判了,連上談
判桌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連談判桌都沒有。組織的極度不對稱,使得市場機制所崇尚的
fair play(魯迅、毛澤東、王蒙把它叫做費厄潑賴),即公平交易,根本不可能形成。在
公平交易不可能形成的情況下,農民就只能乞求被強勢集團僱傭,為強勢集團服務,同
時也就處在受強勢集團剝奪的位置上。


農村也是弱勢的。相對於城市部門,相對於工業部門,農村同樣沒有發言權。


農業是一個弱質的農業,我們知道工業品的生產,不需要過多的考慮天氣狀況。風調雨
順與否,對工業影響不大,對服務業影響不大,但對農業卻影響甚大,因為農業是唯一
一個人與自然相交換的部門。農業的產出,更多的取決於耕地規模和天氣變化,農作物
的生長,是自然界吸收陽光、空氣、雨水、養料的一個自然過程,不像工業品和服務那
樣,完全由人為控制。農業生產的實質,不過是人接受神恩賜的過程,是將太陽能轉換
為食物能的過程。也就是說,農作物的產量和質量,實際上是由神來決定的,主要不是
由人來決定的。


這樣,我們就能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農業至少要比工業和服務業部門,多面臨一項風
險——自然風險。此外,我們還知道,在缺乏保護,缺乏組織的情況下,農民們又面臨
著比製造業和服務業更大的市場風險。而且,農業的自然風險,主要是由追求消費滿足
的,處於生存經濟狀態的小農承擔的,這和追求利潤的企業部門承擔的市場風險,是有
本質區別的。在自然風險和市場風險雙重疊加的情況下,農業就變成了一個弱質部門。
這是從農業的風險特徵角度去談的。


四、農業作為弱質部門的供求特徵


農業命運悲慘的另外一面,可以從市場的供求關係去看待。我們知道,人的肚子容量有
限,農業最主要滿足的,卻又是人的肚子(吃飯)問題,我們的胃每天所消費的糧食是
有限的,一日就是三餐,頂多像廣州人所講的三茶兩飯。不管怎樣,你的肚子一天吃的
有限。我們比照一下人們對工業品和服務的消費容量,就知道肚子有限,對於農業的意
義了。因為,人們對於工業品的消費能力,對於第三產業服務的消費能力,近乎是無限
的。就工業品而言,比如說過去有大哥大,一個公司有一台很不錯了,很威風。後來可
以過渡到有BB機,有手機,過渡到每個人都擁有一個,過渡到一個人甚至可以擁有幾
個,這是工業品的擴張,在一個小小產品上的體現,可以說,人們對某一類工業品的消
費,可以有一個非常大幅度的持續擴張。同時,這種消費還具有非排他性。你擁有手
機,並不排斥你去看電影,去買DVD,去開汽車,不排斥你去消費其他的工業品和服
務。但是我吃飽了飯,就排斥了我繼續吃其他東西,因為我肚子飽了。所以,對工業品
的消費能力,本質上來講可以無限的擴張。服務的消費更加可以無限的擴張。比如說我
們過去是一個月看一場電影,這已經很不錯了。我現在可以一周看一場,或者一周看幾
場,我甚至可以一天看幾場。這兩天,我看到一個新聞,一個印度小伙子連看了120個
小時電影,破了吉尼斯世界記錄。服務的消費,互相之間也很少具有排他性。通過比
較,我們可以看到農業擴張能力有限的一個微觀基礎——每個人在農業需求方面的擴張
能力有限。或者更明白一些說,農產品消費面臨的是單一消費功能約束,是生理約束,
工業品和服務的消費面臨的是多種消費功能約束,是心理約束。前者是一種生理承受能
力,是有限的,後者則是心理上的消費慾望,近乎是無限的。經濟學鼻祖亞當•斯密,
在其《國富論》(1776)也明確說明:“對食物的慾望是受每個人的胃的狹小的能力所
限制的,然而對便利品、房屋的裝飾、衣服、車馬家具的慾望似乎沒有什麼界限和邊
界。”由此,我們可以看到農業相對於工業品和服務,在消費需求這個微觀基礎上的巨
大差異。進一步的,農產品消費能力這個微觀基礎加總,成為一國,甚至整個人類對食
物總消費的有限需求。我們知道,食物是供人類食用的,人類的再生產週期很長,且具
有粘性,在短時間內難以出現人口爆炸性的增長。由此,也就決定了對農產品的消費需
求,在短期內難有大幅度的增加。


剛才是從需求講的。我們再從供給上講。上文提到,農產品的供給,主要是由農地規
模、耕作條件、天氣變化等自然因素決定,播種和收割在人,叫萬物生長的,乃是神
(哥林多前書3:7) 。人們在農作上投入的資本、技術和勞動,對農產品的產出有影
響,但作用有限,短期內也難有大的突破。


供給和需求都相對穩定,這是農業經濟的一個基本規律。當供給和需求大體比較穩定的
時候,農業本來應該成為一個相對穩定的部門,在穩定中發展。但問題來了,擴張能力
有限,是不符合資本本性的。資本的本性,是要擴張的。只有在擴張中,資本才能實現
利潤最大化。因此,即使是農產品處於短缺經濟的狀況下,資本也不太願意進入,從而
使得勞動者的勤勞,成為致富的一項充分條件。可是,當多數國家農產品已經進入過剩
經濟狀態的時候,不僅是資本更加不願意進入農業,連勞動,也不願意過多進入農業
了。因為勤勞,已不再是致富的充分條件。我曾經訪談過一位農民工,他告訴我,現在
人不能賺錢,只有錢才能賺錢。這位在城市與農村的夾縫中摸爬滾打了十多年的農民
工,面對他的農民父親“勤勞致富”、“勤儉持家”的家訓,用自己的生命闡述了這個
勞動難以說話,惟有資本說話的過剩經濟時代,對我們既有觀念的顛覆。就整個農業領
域而言,伴隨農產品過剩的,是勞動力過剩,或曰閒置。勞動力的閒置,不僅是生產能
力的閒置,同樣也是消費能力的閒置。這使得所有處於生產過剩狀態下的勞動者,都面
臨著勞動中斷和消費中斷威脅,無法和資本所有者形成對等的談判。於是,勞動者與資
本所有者收入分配差距越拉越大。生產過剩條件下,大眾本已稀缺的消費能力,愈加稀
缺。這又進一步加劇流動性過剩,加劇財富積累的兩極化,以及消費滿足程度的兩極
化。少部分人過度消費,而大多數人則囊中羞澀。於是,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人們
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增產不增收”、“勤勞不致富”的城鄉差距拉大、貧富差距拉大
現象,一再上演了。正如空想社會主義者傅立葉所言:“在文明時代,貧困是由過剩本
身產生的。”不幸的是,我們已經處在這樣一個文明時代。


由於資本不喜歡農業這樣的難以擴張的特徵,又由於我們早已進入了事實上的過剩經濟
(不管我們把它叫做相對過剩,還是絕對過剩)。如果讓資本自由選擇,資本大多數投
向的不是農業領域,而是工業領域,是第三產業服務領域。因為只有在無限擴張的部
門,才能創造不斷擴張的財富。農業領域很難創造更多的財富。如果讓市場配置農業,
肯定會出現農業的相對萎縮,這就是配第-克拉克定律所描述的農業小部門化問題。


五、農業的市場失靈與農業補貼的必然性


   認識了農業的風險特徵和供求特徵這兩大規律之後,我們再將話題轉到一個富有爭議
的問題——農業補貼上。一直以來,我們總是去指責發達國家,說他們在干預農業生
產,提供高額補貼。要知道,可能是他們對了,而我們錯了。因為他們很清楚,政府在
彌補市場失靈,他不能看著讓農產品供給的市場失靈繼續下去,否則我政府就失靈了。


   所以,我們要換一個角度去理解農業補貼。很明顯,農業是提供生存必需品的部門,
農業已經由一個產業性的生產部門,在慢慢轉變成為一個提供全社會生存必需品的公共
部門。所以,將農業當作一個產業,將農產品當作私人物品,是對全人類生存必需品認
識的不足,是對農業多功能性認識的不足,說可怕一點兒,是在挑戰全人類、全體國民
的生存權利。農產品既然不再是私人物品,或至少不再是純私人物品,就不應該由市場
來提供,或至少不應該單純由市場來提供。在發展中國家,有一批人批駁髮達國家的農
業補貼政策。比如,有一些言論說,不是發展中國家的小農競爭不過美國、歐洲、日本
的農民,是因為他們高補貼,我們沒有補貼。政府不僅沒有補貼農民,農民反過來在補
貼政府。在2004年之前,中國的農民還一直交著農業稅!什麼時候他不補貼了,我們肯
定能競爭過他們。可問題的關鍵是,他們永遠穿著高補貼這雙耐克鞋,我們至今還是光
著腳,前些年腿上還綁著沙袋。他們穿著名牌鞋,我們光著腳,綁著沙袋,怎麼和他們
去進行百米比賽? !將兩種,甚至多種耕作性質完全不同的,提供生存必需品的農業模
式去同台競爭,是人類不顧廣大農民死活,同時也最終不顧自己死活的血腥廝殺。將
97%的靠人力和畜力耕作的小農,與3%的開著聯合拖拉機,又從政府手中拿著高額補
貼的農場主,拉去同場廝殺,是對全人類的犯罪!在這樣一套世界體制下,97%的小
農,守著本已十分微薄的、還在不斷被瓜分的農業利潤,已經連自己的生產成本都難以
補償,處在生計都難以維繫的境況,我們居然還讓他們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參加所謂
的自由比武打擂,良知何在? !引用UNDP《2005年人類發展報告》中人類發展報告處
處長凱文•霍金斯的一個評論:“在自由市場的花言巧語和強調公平競技場優點的背
後,鐵的事實是一些世界上最窮的農民被迫進入與工業國家的財政部而不是北部農場主
的競爭。”所以,要認識到農產品自由貿易之害,認識到當前糧食危機的根源,認識到
人類共同把自己,逼上了用食物自殺的絕路。


回到市場失靈的論述,由於農業本身經營的特徵,已經決定了發達國家必然要補貼,中
國也必然要走向補貼,甚至高補貼。不管有沒有意識到,中國自2004年起,實際上已經
開始從汲取農業,走向了補貼農業。至少領導人意識到了,糧食是本國每一個國民的生
活必需品,政府有義務讓每個國民獲得這種生存必需品。糧食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基
礎。所以,中國才會願意實行世界上最嚴格的耕地保護製度。世界上恐怕找不到第二個
國家,像中國這樣,制定瞭如此嚴格的製度,要保護耕地。這已在事實上反證了中國的
糧食安全壓力,十分巨大。


六、依然落入發展主義邏輯的農業保護


   可惜,我們中央政府保護耕地的意願雖然十分強烈,但保護的能力,卻是很弱的。這
裡實際上牽涉到中央和地方的博弈關係,中央是要保護耕地的,因為中央知道,這是在
保護國家公共物品的供給,在保護國家安全,甚至國家主權。但是地方政府卻有另外一
套行為邏輯:我只是一個地方政府,只在這個地方的任期內乾上有限的幾年,有什麼義務
提供國家公共物品呢?對於地方政府來說,只有利用“強者恆強”的機制,把資源資本
化,才會有GDP、才會有財政收入,才會有政績。在中國現有的短任期制度和政績考核
體制下,地方政府所遵循的,只是工業化和城市化的發展邏輯,只是上文我們所言的資
源資本化的邏輯,不會願意提供國家公共物品,甚至連地方公共物品的提供都不太願
意。


當發達國家普遍意識到農業要保護,中國也意識到農業要保護的情況下,就產生了這樣
一種圖景:政府有意識地促進農業的發展,促進人民生活必需品的穩定供給。但是在促
進的措施上,卻重又走向了製度慣性的、強強聯合的發展主義邏輯。在歐美髮達國家,
補貼只會落到商品化農業上。為什麼呢?只有商品化農作,才能得到更多的農產品,去
支撐更多的城市人口,才能形成農產品的國際競爭力。他們不會補貼自給自足的小農經
濟,只會去補貼產業化農場,通過強強聯合,去擠垮這些小農場。事實上,美國政府在
協助大資本擠垮小農業,最終使小農場紛紛走向破產兼併的道路。從1930年代到現在,
美國的農場60%以上已經破產了,這使得美國的農場數量減少了60%以上,接近70%。
在1935年,美國農場數量是681萬家。 1950年,下降到565萬家;2006年,再下降到209
萬家,目前的農場數量不足1935年的31%,1950年的37%。 1935年以來,470多萬家農
場被破產兼併,而主要農作物耕作面積並沒有減少,這是因為兼併主要在商品化作物之
間進行的,小農場被不斷地擠出商品化作物的生產。中國政府目前在農業上的作為,也
近乎是亦步亦趨地模仿美國,也是在協助大資本擠垮小農。這又是一個強者恆強的資源
資本化機制,在中國的體現;又是一個強強聯合的機制,在農業領域的體現。


七、我們上升的梯子已經斷開了


政府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是因為他無力自行提供糧食這種國家公共物品。於是,就想
吸引資本對農業加大投入。我們又已經知道了,由於農業的風險特徵和供求特徵這兩大
基本規律的存在,資本並不願意投入農業,那怎麼辦呢?就要採取辦法吸引資本。要吸
引資本,就要給資本開出優惠的條件。這些優惠的條件,包括了允許資本佔用更多農
地,去實現機械化,進行大規模標準化、產業化的生產,這樣一個生產方式要耗用石
油,要耗用化肥、農藥,因為僅靠勞動,是不可能做大規模生產的,不可能做產業化和
標準化生產的。通過這樣的方式,就可以使農業勞均生產效率大幅度提高。而提高的代
價,是消耗能源發展農業,使農業和能源緊密地聯繫起來。本來,主要靠人力和畜力耕
作的傳統農業,和能源供給,並無直接聯繫。但這幾十年來,產業化農業體系在全球範
圍內的擴張,使得糧食產量與石油供應,出現了越來越緊密的相關關係。產業化農業,
不僅僅是把當前的太陽能轉換為食物能,還另外耗用了大量礦物能(史前的太陽能),
將其轉換為食物能。有一位農業專家曾說,所謂現代農業,或者所謂農業現代化,就是
藉助土地,把石油轉化為糧食。這句話是非常深刻的,事實也大體如此。


通過能源的投入,帶來糧食的產出,是產業化農業成為主流農業模式後,必然出現的現
象。雖然這只是世界上3%的農民所為,97%的農民,仍主要依靠人力和畜力(關於這
一點,可見我2008年的一篇文章《糧食主權、糧食政治與人類可持續發展》),但這
3%的農業機械化、石油化和化學化,已經成為全球範式,成為包括中國在內的諸多後
發國家模仿的對象。這會進一步加深農業和能源,和全球環境變暖之間的聯繫。我們已
經看到,石油農業和化學農業在世界上大行其道。目前在中國,也是大行其道。


但另外一個問題接踵而至,這樣的模式能不能持續?如果能源是無限供給的,石油是開
採不盡的,生態環境是一直可持續的,這樣的農業模式就可以一直往前走下去。可惜,
這些基本假設,都不成立。當前,人類發展已經遇到了一個瓶頸,就是能源緊缺。伴隨
石油峰值的來臨,石油價格的上漲,將會是剛性上漲。本輪石油危機,就不再是前幾次
那樣的短期危機了。與石油危機相伴而生的,就是糧食生產危機。高油價,必然伴隨著
高糧價。這就帶來了機械化、產業化農業生產的危機,也使得現代農業的圖景,規模農
業的圖景,到此為止了。進入現代農業俱樂部的國家,會進一步俱樂部化。而沒有進入
這個俱樂部的國家,將永遠被排斥在外。美國式的現代農業,可能永遠會成為一個夢
想,更確切的說是幻想,而不再可能是後發國家的現實了。美國夢,將永遠是一個夢。
因為僅僅依據資源條件,就決定了世界上只可能有一個美國。 2007年,有一本書在中國
熱炒,題目叫《富國陷阱:發達國家為何踢開梯子?》,說的是當今發達國家,正在試圖
踢開那個能使發展中國家爬到頂端的“梯子” ——即行之有效的政策和製度,並向發展
中國家介紹所謂的“好政策、好制度”,以此來阻止發展中國家的發展。但現在的更為
現實的情況是,後發國家上升的梯子,不僅是被發達國家踢開了。僅僅就能源的可持續
供給上,這個梯子自己就已經斷開了。


八、逃生的門是窄的


危機已經擺在面前了,我們難道沒有逃生之路了嗎?


的確,我們的逃生之路,是非常狹窄的。耶穌基督說:“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
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
的人也少。”(馬太福音7:13-14)
耶穌基督所言的窄門,是信從天國的福音。而我們若僅就農業模式而言,這個窄門就是
逐步恢復,至少是有意識的保留和保護依靠人力和畜力的小農耕作,逐步減少甚至斬斷
近幾十年來才形成的農業對於石油、化肥、農藥的依賴。可惜,讓這樣一部龐大的現代
化大機器,停止原有的運作模式,轉向對於小農耕作模式的臣服,幾乎是不可能的。所
以,我們說,這個門是窄的,在資本主導世界的今天,近乎不可執行。
但從現實可行性上講,我們又別無選擇,只能重提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只能重新設想
靠勞動力,靠畜力作為主要的耕作動力的製度,只能試圖重建本地化的、自給自足的食
物體系。這可能是惟一的選擇,實際上,20世紀恰亞諾夫和斯科特的理論早已經證明
了,這也是更具有生命力的農作模式。是的,機械驅動的農作模式,看來更為強大,但
是一切斷能源供給,馬上就會車輪停轉,它是非常脆弱的。說大一點兒,整個現代化系
統,都是非常脆弱的。 2008年中國雪災、汶川地震、南方水災等發生後,油、電、糧
食、道路、手機信號等任何一條供應鏈的中斷,都會帶來滅頂之災,已經清楚顯現了現
代化系統的脆弱。


現實問題是,我們的思維,都已經換成了發展主義的思維,換成了石油農業和化學農業
的思維,就很難轉回頭去欣賞可持續的自給自足的小農耕作傳統,我們甚至會斥之以愚
昧落後的字眼兒,世界已經無法走回到這種耕作模式上了。我們也看到,美國已經走上
了這條不歸路,沒有辦法回頭了,所以,他只能加強石油等能源控制、加強可替代能源
研發、加強糧食體系的全球擴張,使得在這場一同奔向死亡的競賽中,他能挺到最後。
他已經走上了這條不歸路,就產生了路徑依賴,只能一路走下去。

甚至連朝鮮這樣的後發國家,都難以走回頭路了。文佳筠論述過朝鮮農業機械化的進
程,和發展石油農業、化學農業的失敗,以及大饑荒的來臨。溫鐵軍也去朝鮮做過調
查,發現朝鮮已經有兩代人沒有人力和畜力農作的經驗了,農民們已經不會看天時,不
會堆肥,不會使用傳統農具。原來依靠蘇聯建立的一整套現代化農業模式,在1990年蘇
聯解散之後,幾乎全部癱瘓。蘇聯給朝鮮建設的一整套大機械模式,無法運作了,甚至
連零部件都無從更換。而且朝鮮沒有油氣資源,又沒有錢去買石油,所以那些大型機械
就停在農地邊兒,成為一堆廢鐵。一半以上的農地,沒辦法進行機械化耕作了。而重回
到靠人力勞動、靠畜力耕作的模式,又十分困難。要知道,已經是兩代人已經只會用拖
拉機,不會靠雙手耕作了。這就產生了巨大的模式轉換成本,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1990年代以來,朝鮮農業大幅度減產。僅僅不懂收割、打場等收穫損失,就達到了
36%,由此,引發了糧食危機,出現了大饑荒。更進一步,伴隨糧食主權的喪失,是國
家主權的喪失,導致了國家發展戰略必須聽命於他人。你餓著肚子,為了有口飯吃,就
得乖乖地參加曠日持久的六方會談,接受他國開出的條件。不吃嗟來之食,那是中國文
人一時的血氣和骨氣。作為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在沒飯吃的時候,還能有什麼辦法
呢?出讓國家主權,可能是無奈,卻又十分現實的一種選擇。


九、極化效應與全球大危機的即將到來


我們看到,從農業,到能源,到環境,前景都是十分黯淡,因為這套模式,還在極化效
應當中。人類要想改變自己的生產模式、消費模式,改變自己的思維,改變自己追逐利
潤、追逐財富、追逐慾望滿足的行為模式,近乎是不可能的。讀經濟學,讀懂了均衡,
只是讀懂了一半,還需要讀懂另外一半——極化效應。否則,你的經濟學只能得50分,
或者說50分還不到。因為在經濟社會和環境發展的大方向上,這個世界主要是在極化效
應的運作模式當中。小企業和大企業、小銀行和大銀行、小國和大國、窮困地區和富裕
地區、窮人和富人……從總體趨勢上,市場是在將這個世界推向兩極分化,而非協調均
衡。自然,危機和矛盾只會一步步累積,最終走向滅亡,而非進步。僅就農業而言,回
到勤勞致富,回到自給自足,回到本地化農業,回到依靠勞動、依靠畜力的可持續生產
模式,都已是不可能任務,遑論整個人類行為的改變呢!
所以,我們所能做的,只是在局部上做一點努力,做一些改良性的行動,使一批先知先
覺者,能夠及早迴轉,或許還能有一點兒出路。但就一個國家,和整個世界而言,大機
器已經開動了,人類走向危機的程序已經啟動了,可能無法停止運轉了。所以,我們就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糧食危機和能源危機一併爆發,並且螺旋式發展上升,最終又和金融
危機、環境危機、消費危機和生態災難相伴隨,醞釀一場更大規模的危機。當我們進一
步看到,這個世界在一步步走向虛擬化,走向從依靠實物財富,到依靠虛擬財富,再到
依靠紙幣、衍生品、信心以至謊言,以維持市場的繁榮和政治社會的穩定,就能看到這
個體系已經岌岌可危了。至於會不會釀成類似1930年代的全球性大危機,或者遠遠超過
1930年代的大危機,我們無法左右,只好拭目以待了。
Christian Writings: Written by or Recommended by Christian Friends
Click for bigger view
of Christ
Click for bigger view
of the Lord's Prayer
極化效應和全球大危機的即將到來
——由農業特徵談糧食危機和能源危機的螺旋上升及發展主義的終結(1)
(Chinese Traditional Version)
极化效应和全球大危机的即将到来
——由农业特征谈粮食危机和能源危机的螺旋上升及发展主义的终结(1)
(Chinese Simplified Version)
(1) 本文是作者在2008年6月18日博客中國網“從環境危機反思主流經濟發展理論”研討會上的發言基礎上
形成的。
(1) 本文是作者在2008年6月18日博客中国网“从环境危机反思主流经济发展理论”研讨会上的发言基础上
形成的。
極化效應和全球大危機的即將到來   极化效应和全球大危机的即将到来
周立(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 北京 100872)
Google
 
Click to go to companion website: